作为一个文化传承人的使命和责任,就是肩负着优秀师承先贤艺术思想的责任,我们研究白石老人的作品,首先不能忘记他已届90岁的高龄,在他少壮的年代,中国的艺术环境同现在是大不相同。那时的中国画,已随着残破的封建社会,陷到最为腐朽颓废的阶段。公式主义的代表作家“四王”(王时敏、王鉴、王原祁、王翚)虽早已死去,然而他们的承继者,所谓正统派画家,都是走着“离开古人不敢着一笔”的绝路。他们崇拜古人,却不善批判地接受古人的经验,而把古人的成法像一条绳子似的,把自己牢牢捆缚,弄得作品奄奄一息,甚至完全丧失了生命。另外一派在野的文人画家,承继了明遗民画家及扬州诸画家的传统,反对公式主义者的死守成法,主张创造。然而他们大半又把创作的源泉,寄托在个人的主观思想里,因而他们的作品仍然得不到真实的表现,而且失去了群众的欣赏。白石老人生长在这样的艺术环境里,他不赞成公式主义者死摹古人的作品。
齐白石再传弟子卢劲松在苏州万佛寺作画
他的艺术思想,一度是曾经倾向于这些在野的文人画家的。我们从他的作品里,确也可以看出他是接受了明遗民画家及乾嘉间扬州诸画家的某些特长。然而他的接受是有批判的,同时是有发展的。他接受了这些作家的反对死守成法及主张创造的精神,接受了他们笔墨上的表现力,但在创造上却矫正了从主观出发的缺点。在他最近自写的小传里有这样的话:“二十岁后,弃斧斤学画像,为万虫写照、百鸟传神。只有鳞虫中之龙,未曾见过,不能大胆敢为也。”描写不根据空想,“传神”、“写照”都从客观物象出发,这样就使老人在创作上找到了生活的源泉。老人60岁前画草虫时,家里就养了很多的虫子。画虾,经常在笔洗里放着两只活虾。他有一部《借山图》(山水画),就是他40岁后,5次出游西南各名山胜迹的成果。今年春节前,老舍先生选了四句苏曼殊的诗,请老人作画。内中有一句是:“芭蕉叶卷抱秋花”,老人因为不熟悉芭蕉叶卷的情形,时当严冬,又无实物可作参证,逢人便问芭蕉的卷叶是从左到右,还是从右到左的。没有得到正确的答案,结果便没有画上卷叶。由此小小事例,可知老人在创作上对物象的真实,是抱着何等重视的态度。